近日国务院下发文件要求划转部分国资充实社保基金，这对国企会有什么影响？本轮国企改革为什么突出强调混合所有制改革？地方国企怎么改革？就此，凤凰网财经国子策专访了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原主席季晓南。

季晓南认为，从国有资产本质属性来看，国资本来的目的就是为全体人民服务，所以充实社保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的。而且划拨国资充实社保只是单纯的股权收益分红，不参与公司治理，对国企影响不是太大。

对于本轮国企改革为什么突出强调混合所有制改革？季晓南对凤凰财经记者回顾了国企改革的历史和难题，他认为，十六大以之前是抓大放小，百分之八九十的小企业国家都已经退出，等于私有化了，这是一种更加冲击力更深刻的产权制度改革。但是十六大以后成立了国资委，不像以前一样关卖转。而且中小企业能卖的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剩下都是比较大的基础性关键性的强企业，卖起来也不好卖。所以大家就在思考新一轮国企改革突破口在哪？同时现在强调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方面公有制要占主导地位，但实际上改革开放很大一个趋势是公有经济总体在增加，但占比在下降。怎么找到一个形式既坚持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又充分体现中国特色？就是混合所有制。

十九大报告中，中央从过去强调做强做优做大国企转向强调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季晓南认为，之所以从国有企业转向国有资本一是更符合国有资本的本质属性，而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种新的要求。

至于地方国企的改革，季晓南认为，地方国企一部分是公益性的，还有一部分是竞争领域的但地方国企规模小，对国家经济军事安全的重要性不如央企。所以，地方国企混改在控股比例上可以思想更解放一点，改革步子更快一点，速度也更快一点。

具体参阅下面的专访内容。

凤凰网财经：混改是新一轮国企改革的突破口，目前已经开始推进第三批国企混改试点了。中央文件里讲混合所有制是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说的是基本经济制度。混改本质上是产权制度盖尔，以前的股份制也是，为什么这次提的是混合所有制？

季晓南：实际上混合所有制的概念讲了二十年了。但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前人们都更多地关注股份制，对混合所有制不太热衷。从十八届三中全会以后混合所有制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个人认为它有几个原因。

第一，人们认为跟十六大以前比，十六大到十八大这十年国企改革进展不大，有人认为停滞不前，有人认为某些方面在倒退。十六大以之前是抓大放小，百分之八九十的小企业国家都已经退出，等于私有化了，这是一种更加冲击力更深刻的产权制度改革。但是十六大以后成立了国资委，不像以前一样关卖转。第二，中小企业能卖的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剩下都是比较大的基础性关键性的强企业，卖起来也不好卖。

所以大家就在思考新一轮国企改革突破口在哪？怎么继续推动国企改革突破？因为国企改革很重要，但是对国企市场化要求、国企的效率、国企改革的进展、国家对国企的期望，大家都不是太满意，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

所以2016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国企改革的突破口。这是一个原因。

股份制改革当年大家期望很高，但是后来出现一个问题，就是一股做大。它也是一种混改，但是股份制更多是控股以后上市和资产证券化，真正对国企的公司治理、体制转换作用不是很明显。比如说，3200多家上市公司中国有控股的有1100家左右，按利润和资产算占比更高，但对国企各个方面深化改革没起到什么作用。什么原因？就是股权结构不太合理，国企持股比例太高了，股份制没根本解决问题。那就要找一种新的改革突破口，现在都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能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现在强调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最大特色，还有一个是公有制要占主导地位。但实际上改革开放很大一个趋势是公有经济总体在增加，但占比在下降。那怎么找到一个形式既坚持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又充分体现中国特色？就是混合所有制。国有资本不一定要数量超过民营资本，怎么体现控制力和影响力？就要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这个就要通过混改来实现。

第三，它为什么热情？这次混改强调国有控股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员工可以持股，这样国企高管骨干就有改革积极性。同时民营企业对混改的理解是过去好多行业领域门槛不能进，被国企垄断或者独占，现在把一些领域放开让民企进去。这个又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带来整个市场有效需求、外部需求大幅下降的情况下。不像2003年那段时期，那是大家都在发展，国有经济发展，民营经济也发展，市场需求很大足以支撑两者。后来08年突然金融危机发生了，所以为什么强调供给侧，就是因为需求没那么大了。

供给侧改革要提高质量要创新，但在国企占有或者垄断的领域包括石油天然气不是完全放开的，民营企业很难发展。至少让出一部分，民营才有积极性。所以无论是深化国企改革突破口还是继续改革，非国有经济成分越来越大了。这个时候怎么既体现公有制主导地位体现“两个毫不动摇”又让国企和民企都有积极性，大家认为混合所有制能够较好地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它就成了一个热点。

凤凰网财经：混改后即便国企是相对控股，但它还是实际控制人的话，对公司治理真有那么大改进吗？

季晓南：中央的提法是在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情况下要求控股。上一届四中全会有一句话，除了必须绝对控股，能够相对控股就相对控股。这是两个概念。强调混改但是又没有说绝对控还是相对对控股。我认为，最好有个负面清单，哪些领域国家必须绝对控股，哪些领域让民营甚至外资控股，避免民营企业忙了半天说不开放也不让民企控股。这样就影响混改的进展。

第二，公司治理要有有效制衡，真正使公司治理跟市场机制更加吻合。就算相对控股也不一定就能解决产权结构合理问题。举例来说，国企控股40%，民营控股30%，外资控股30%，民资外资两家加起来60，那它会对国有公司的治理包括机制有很大的影响。

但这会带来什么呢？比较大型的国有企业现在强调党委的领导作用，这对现在的管理有很大的影响。中央精神叫做中国特色现代国有企业制度。什么样的企业股权结构或者产权结构既体现中国特色又具有市场效率可能还需要探索。

凤凰网财经：19大报告提出要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此前强调的是做强做优做大国有企业。您觉得为何出现这一变化？

季晓南：这是十九大一个新的提法。我个人认为两者紧密联系，可以说两者原来一脉相承。一来两者都是国有经济，另外一方面，企业是资本的一种载体，不把国有企业做大，怎么做大国有资本呢？

但同时又有很大区别。第一，从做强做优做大国有企业转向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更符合国有资本内在的本质要求。因为国有资本是一种资本价值，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相当于国家有更多财富了。第二，不可能把所有国有企业都做大，有的企业有公益性，承担国家任务，就是亏损的。第三，更好地体现了十九大报告强调的质量第一，效益优先。国企的强大最终体现在资本的强大上，资本强体现在控制力，影响力，代表力。第四，中国现在进入世界五百强的企业数量不少了，当然还可以进一步的增加，不是要求拼命从体量上进入世界五百强，而是要求从资本本质来讲进入世界500强。

所以我认为中央从过去强调做强做优做大国企转向强调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一是更符合国有资本的本质属性，另外就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一种新的要求。

凤凰网财经：刚才我们说到世界五百强。19大提出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自由创新引领世界技术革命潮流才算世界一流企业吧。怎么做到？

季晓南：过去中央提过具有国际创新能力的跨国公司，但是明确提出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这是第一次。它跟我们到本世纪中叶世界强国这个目标是吻合的。我们现在有些世界五百强企业大而不强，但这些企业必须既大且强而且是世界一流，不然怎么叫世界强国。

目前中国企业跟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的差距在哪？也是努力方向。一，世界五百强数量还是第二，连台湾加起来115家，大陆109家，美国是132，同时创新能力不够。第二，体制机制也应该适应国际竞争，有国际竞争力。第三，整合配置全球资源是世界一流。第四，管理水平或者人才也应该是世界顶级。

凤凰网财经：国资委提出对国有企业从管企业转向管资本，国有资产监管怎么和此相适应？

季晓南：它本身也是一个趋势。因为企业要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应该有自己的自主权。不能很多东西报到发改委，报到商务整天批来批去。过去由于企业改制不到位，内部本身不规范，所以好多权力在国资委手里。要做强做优做大国有资本，那该给企业的权力要给它，不该你管的权力要放开。

这几年国资委放了很多权，现在一个关键就是给董事会放权。但中国的情况理论上讲没有问题，现实不一定，问题在哪呢？有些权力比如说薪酬分配，企业高管薪酬国资委说了不算。还有重大投资项目动不动到发改委去批。这个问题还不仅仅是国资委的问题，它涉及到重大投资决策哪一些是企业自身就能定的，哪一些是要主管部门批的。这是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国资委已经放了很多权，它把六个局合成三个局，新成立的三个局加强了监管。把权放给你，同时加强事后的监管或者事中的监管。国有资产内部腐败还是比较严重的。包括加强党的建设。

还有一个重大变化就是管国企转向管国有资本就会出现很多国有资本投资运营公司，出现那国资委——资本运营公司——下属企业层级，将来可能大量的企业就在国资资本运营公司下面，那么国资委对资本运营公司的考核要看大的一些投资布局是不是符合中央的要求。

这个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包括授权经营体制，还要不断探索，不能简单化。现在专家学者给它简单化了，认为今后就改成国资委——资本投资公司运营公司——下属企业。其实还有一些大产业集团的。看看世界五百强，如日本丰田汽车，它的集团公司又搞资本运营又搞产业管理，哪有一个专门叫资本运营公司。人家也不这样过于简单化地讨论。

凤凰网财经：目前我们的央企有98家，数量比较少，即便一企一策央企也会较快完成改革，但地方性国企有近10万家，央企改革和地方性改革有哪些区别？

季晓南：第一，国有企业改革总的精神和指导意见应该说涉及到各种国企，没有说专门给央企制定或者是给地方制定。

第二，央企和地方国企在企业类型上有所不同，国资委这几年不管地方。中央企业主要还是在生产制造领域，地方国企很多一部分是基础性公益性的，比如北京地铁、公交、环卫，央企涉及比较少或者说地方国企比较有竞争力。

第三，中央十六大报告讲到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国家控股比例要高。地方国企一部分是公益性的，还有一部分是竞争领域，但它规模小，对国家经济军事安全的重要性不如央企。所以，地方国企混改在控股比例上可以思想更解放一点，改革步子更快一点，速度也更快一点。像央企中的中石油中石化都上百万员工，改起来难度也大。所以总的来说，不能按一个模式改。现在的问题在于哪些方面允许地方国企改的更快还不是太明确。据我所知有些省份特别是沿海的一些省想加快，但受到各方面因素制约。十九大之后要研究怎么鼓励地方进一步加快国企改革步伐。

凤凰网财经：最近国务院下发文件，划转部分国资充实社保基金，您怎么看这个影响？

季晓南：国资划到社保也不是说现在就划，它就是一个比例问题。国有上市公司上市时好像筹资资金的10%是社保。另外还有每年国有资本收益分红，中央要求到2020年国资收益上缴比例达到30%，30%中有一部分也是充当社保，因为人口老龄化社保缺口将来比较大。

从国有资产本质属性来看它本来的目的就是为全体人民服务，所以充实社保也是理所应当，责无旁贷的。

但如果充实社保多了比如说多交利润，那企业要发展就需要到银行或者资本市场筹资，这总有成本。所以一些专家学者呼吁多充一点，而企业希望少交一点。这可能就需要在企业的发展和国家的需要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而且划拨国资充实社保只是单纯的股权收益分红，不参与公司治理，对公司影响不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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